梦游先生

都是编的。勿上升。




晚风/





【1998】


 冲动是魔鬼。

 吴磊无法让自己不去想那个吻，他站在闹哄哄的人群里有些懊恼的想，自己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周遭人群依旧熙熙攘攘，身体之间有意无意的碰撞与摩擦让吴磊的心绪更加混乱。台上的人看上去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但吴磊又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只知道自己的目光飘来飘去，总离不开他的唇，像是真的被魔鬼慑了心魂一般，感觉奇怪的很。

 “最后一首歌——”老旧的音响设备使得发出的声音都带着呼呼的风声，但这些都无关紧要，王俊凯抓着话筒，这次他精准的找到了吴磊的位置：“是送给一个人的。”

 吴磊忙着躲避拥挤的人群，听到他的声音后有些惊讶的抬起了头，闪烁的灯光打在台上，王俊凯站在光源的中心，眼睛里是盈盈的笑意。

 如此具有针对性的介绍让底下的观众更加沸腾起来，他们猜测着，议论着，晚风的主唱自己写的一首歌，是要送给哪一个幸运的人。

 和拥抱接吻时的感受都不同，吴磊在那一刻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隔绝身边的嘈杂，张扬的宣示自己的存在。

 王俊凯的声音温柔又纯净，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吸引人的本领。这是难得的一首较为舒缓的歌，却也丝毫减少不了听众们的热情，尽管它们此刻都难得的安静了下来，但吴磊能看得到，他们眼里都透露着火热的光，或许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加强烈。

 吴磊看着认真聆听的人们，他们的一笑一怒，一动一静都是因为王俊凯，想到这里，他已经忍不住想要微笑起来，而王俊凯... ...

 “......
可走过奈何忘川既来了这人间
不能只让戒律清规蒙了一双眼
我的少年
说陪我将悲欢尝遍”

 是因为我。



 演出超出想象的成功，人们的情绪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高涨和热烈，可王俊凯在唱完歌后，甚至没有谢幕，径直穿过人潮朝吴磊走去，拉着他的手跑向门外，把喧闹的声音都丢在了身后。

 是夜。吴磊却觉得眼前一片明亮，少年奔跑的脚步终于停下，微微喘息着站定在他的面前，手法娴熟的点燃了一只烟，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吴磊就不经思考的凑上前去，吻落在他的唇角。

 一触即分，却也足够炽热。

 王俊凯捂着被亲过的地方后退了一步，紧张的向四周看了看，如果说上一次是鬼迷了心窍，这一次又算什么呢，他不敢看吴磊，有些纠结的模样，低头拽着自己的衣角。


 “你干嘛又吻我？”

 “谁要吻你，我只是吻一吻眼前的这颗星星。”


#


 两个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仍开着门的店铺买到了酒，围在王俊凯家里那张矮小的桌子前。

 被子碰撞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极为清脆，王俊凯仰起头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大口，吴磊盯着他白皙的脖子，酒明明还没下肚，却觉得胃里仿佛就已经火辣辣的燃烧了起来。

 “你说我能一直唱下去吗？”王俊凯看上去心情很好，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说实话，吴磊是个无趣的人，他甚至也早已规划好了自己平凡的一生，好好学习，考上大学，顺利毕业，找一份过得去的工作，娶妻生子。可是再遇见王俊凯之后，他开始觉得一切本该按照正轨发展的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偏移。

 王俊凯是个不一样的人，比他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特别，他喜欢他的光明磊落，足以和自己的顽固隐瞒形成鲜明的对比。

 唱歌在吴磊看来可不是一个好工作，但如果是王俊凯的话，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有什么不能的呢。”他回答。

 王俊凯舒了一口气，靠在沙发上，他又点了支烟放进嘴里深吸了一口，头向后仰去，再缓缓的吐出烟雾，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忍不住的笑，然后他轻轻哼起了歌，模模糊糊从喉咙管里发出的声音，夹带着他的一呼一吸。
 
 吴磊自己闷头一杯又一杯的喝，放在杯子里的冰块融化了一次又一次，时针不知道指在了哪一个数字，他像是急需借酒消愁的人，喝得红了眼睛，却越来越清醒。

 “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在吴磊又喝完一杯的时候王俊凯小声的问他。

 他们不一样。吴磊心里明白。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才觉得一阵头晕，好不容易勉强在王俊凯面前站定。

 王俊凯也坐直了身体，抬头望着他，修长的手指间夹着的还在燃烧的烟头忽明忽暗。

 看着他那双澄澈的眼睛，吴磊没有再犹豫，捧着王俊凯的脸俯下身。



 亲吻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更凶猛与热烈，吴磊抵着王俊凯的脑袋，仿佛要把他整个人揉进怀里，他嘴里的烟草味和酒精的气味混在一起，却并不令人厌恶，反而带着让人着迷的清冽，熏的人心跳愈发的快。

 王俊凯拿着烟的手被吴磊抓住抵在墙上，他只能另一只手费力的抓住吴磊的衣襟让自己不颤抖的太厉害，在吻往下移的时候趁机大口大口的呼吸。

 酒精是最好的催化剂，让两颗年轻的心越烧越旺，吴磊像是醉了，却又不像，明明还在王俊凯耳边说着挑逗的话，动作却还是一样温柔。

 最后一刻的时候，王俊凯抱着他，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似乎是出了血，吴磊却丝毫不介意，迟来的酒意终于上了头，他将那人锁进自己怀里，仍去吻他温顺的眉眼。

 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和从来没有想过会爱的人，都在他最美好的时间里重叠，他做了最疯狂的事，也爱了最陌生的人。

 他恍恍惚惚想起老师写在陈旧黑板上的一首诗。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梦里什么都好，连晚风的温度都好，可偏偏他知道，最难过的事，莫过于遇上一个特别的人，却明白也许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或迟或早，他不得不放弃。


#


 吴磊第二天醒的时候头疼的厉害，好在睁开眼看到王俊凯还躺在自己身边，这让他放心了些。

 他轻手轻脚的去厕所洗了把脸清醒了下，再出来的时候王俊凯还没醒，他替那人重新盖好了被子，在窗边坐下，眼角瞥到桌前散落的纸张，他有些好奇的拿过来。

 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潦草的字迹，吴磊花了些心思才看明白。

 深秋晚风惹人怅，他却带来了春光。

 “什么玩意儿。”吴磊嘀嘀咕咕的将纸放回原处，最后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王俊凯，匆匆赶去学校。

 他甚至都来不及考虑，自己一夜未归的后果。



 吴磊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下了课急急忙忙的赶去王俊凯家中找他，却不见人，鉴于昨天晚上的事，他实在放心不下，还是决定出去找。

 与其说王俊凯没什么能去的地方，倒不如说除了地下室，吴磊根本不知道王俊凯还会去哪。抱着碰运气的心态，他喘着气推开地下室的门。

 明明天还没黑，却已经反常的有了许多人，而王俊凯在他们中间。

 “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是个变态，居然喜欢男的，那个叫吴磊的小子是不是和你一样也是变态啊。”他对面的一个头发染成黄色的青年说。

 吴磊愣了愣，还没来得及上前，就看见王俊凯站了起来，和之前在他面前都不一样，那一刻的王俊凯，阴沉而满是戾气。
 
 “你他妈就是找死！”他吼道，抬脚就朝黄毛踹了过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吴磊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群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王俊凯的身影很快淹没在一片混乱之中。

 吴磊的脑子乱哄哄的，心几乎吊到了嗓子眼，他不管不顾的挤进人群，不知道挨了几下拳打脚踢，终于抓住了王俊凯的手臂，那人已经把那个黄毛打倒在地，正拿着酒瓶准备砸，被人拽住，回过头一看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无措。

 “你怎么来了？”

 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吴磊的余光瞥见有人拿东西打过来，下意识把王俊凯往自己身后拉，硬生生挨了一下。

 砸过来的椅子不知道是因为本就老旧还是因为用力过猛，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吴磊眼前一阵阵发黑，觉得脑子钝的发疼，他拿手摸了一下，再放下来一看，满手的血。

 “我操你妈！”

 王俊凯气红了眼，抬手把手里的酒瓶朝那人砸了过去，玻璃碎了一地，他扶着吴磊，浑身都在发抖，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给老子滚。”

 黄毛被他的模样吓到，连滚带爬的跑了。

 吴磊还想说说他，问他为什么打架，可实在撑不住，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光了一样，眼睛都快睁不开。

 “喂，你醒醒啊。”王俊凯拍着他的脸喊他，吴磊想回答，却也发不出声音。

 ... ... 别拍了，再拍脸都该肿了。他想。



 吴磊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眼就是大片的白，他张了张嘴，才觉得嗓子痛的打紧，艰难的偏了偏头，看见王俊凯伏在床边睡的正香。

 他还没来的及叫醒人，房间的门就被慌慌张张的推开，吴家妈妈忧心忡忡的冲进来，后面还跟着脸色铁青的吴家爸爸。

 王俊凯被惊醒，立马从板凳上弹了起来，看见吴磊睁着眼睛望着自己，紧张的扶着他的脑袋看了一圈：“你还疼吗？有没有感觉晕？记不记得我是谁？”

 吴磊有些想笑，看见自己爸爸的表情又生生憋了回去，冲王俊凯使了个眼色。

 王俊凯后知后觉的转过身，有些尴尬的挠挠脑袋，弯腰鞠了一躬：“叔叔阿姨好。”

 “哎。”吴家妈妈草草的应了一声，焦急的去看吴磊的情况：“你这孩子，怎么弄的都是... ...”

 “妈，我没事。”吴磊努力想让气氛缓和一些：“就是碰上打群架被误伤了。”

 “你前天一晚上没回家，干什么去了？”吴家爸爸不吃他这一套，严肃的问。

 “... ...和朋友一起呢，”吴磊看了眼王俊凯：“太晚了就在他家凑和了一晚。”

 “啊......”王俊凯脸红了红：“不好意思啊叔叔，都怪我昨天拉着吴磊，玩的太晚了。”

 吴家爸爸看了他几眼，摇摇头，转身出了房门。

 吴家妈妈确认吴磊没事后，又转向了王俊凯：“麻烦你照顾他一晚上了。”

 “没有。”王俊凯恭恭敬敬的回答：“医生说他休息之后醒了就没事了，您可以去给他办理出院了。”

 “那好......”吴家妈妈看了眼吴磊又看了眼王俊凯：“我去和他爸爸办理手续。”分明欲言又止。

 吴磊看着自家母亲出去关上门，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朝王俊凯招招手：“过来。”

 王俊凯于是乖乖的坐去他的身边，手支着头：“还痛吗？”

 他那双眼睛被窗外的阳光一照显得更加澄澈，吴磊晃了晃神，板着脸：“为什么打架？”

 王俊凯眼神错开他的，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欠揍。”

 吴磊直起身子，把王俊凯的肩膀掰正，让他正对着自己：“你当我傻呢，不说实话以后你就别和我讲话了。”

 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王俊凯不服气的想，看着他撇撇嘴：“那龟孙子说我喜欢你。”还说你也喜欢我。

 “你喜欢吗？”

 “那你喜欢我吗？”王俊凯笑起来，探身上前凑近他，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缠到了一起。

 吴磊毫不退缩的看着他，甚至表情也没松动一下，却硬邦邦的微微抬了抬头，吻了一下王俊凯的唇。

 “你他妈疯了？”王俊凯猛然退开，四下张望了一下，又扭头冲他小声的抗议：“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吴磊终于勾了勾嘴角，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你猜啊。”

 “猜什......”王俊凯问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我喜不喜欢你，你猜猜看。”吴磊放松的靠在床上，突然就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喜欢两个字实在是太沉重了，吴磊决定把这个棘手的问题交给王俊凯。

 他看着那人呆愣愣的表情和依旧好看的眉眼，他什么都不怕，只怕这好景不长。


#


 吴磊脑袋上的绷带打了一个多礼拜才被同意取下来，王俊凯总是忍不住抱着他的脑袋拨开头发仔仔细细的看：“还好没留下疤。”

 吴磊觉得有些好笑：“男子汉有几个疤怎么了，再说了被头发遮住也看不到。”

 “那可不行。”王俊凯直摇头：“万一以后讨媳妇人家发现了嫌弃你的疤怎么办。”末了小声的自言自语：“呸呸呸。还是不讨媳妇的好。”

 “我可都听见了。”吴磊笑着揽过他的肩：“咒我孤独终老呢。”

 王俊凯就又不说话了，指腹轻轻的摩挲着他受伤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小心又谨慎。

 他们之间，仿佛一直都有这样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如今的关系或许就得益于这种默契，似乎什么都明了了，但又似乎一切都还是晦涩的。

 吴磊之后常常会去王俊凯家，有时候甚至不请自来，学校的自习室人太多时，就干脆去王俊凯家看书，那儿清净，就算王俊凯偶尔拨拨吉他，对他也造不成什么大的影响。

 有时候王俊凯也会把新写的歌弹给他听，照例点一支烟叼在嘴里，断断续续的哼着不成片的曲。

 吴磊倒是喜欢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却不喜欢看他抽烟，总是不留情的给他灭掉：“你怎么唱完歌后总是抽烟？唱歌就好好唱，老抽烟对身体不好。”

 王俊凯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弯着眼睛笑：“瘾太大了，难戒。”末了看着吴磊，又厚脸皮的凑过来：“你帮我戒吧，以后我想抽了，你就亲我一下。”说完像是料定吴磊不会同意一样，笑的一脸狡黠，还故意吹了吴磊一脸烟。

 可吴磊还真脸不红心不跳的把他嘴里的烟拿下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挑眉看着他傻乎乎的表情：“行啊。”甚至气人的把烟放进自己嘴里嘬了一口，呛得直皱眉，赶忙灭掉：“有什么好抽的。”

 王俊凯唰的红了脸，捂着嘴坐回去，忿忿的小声嘀咕：“吴磊你丫的学坏了。”

 吴磊每次都一脸无辜的装作没听见，下一次却还是照样的尽职尽责。

 戒烟嘛，确实很难，吴磊想，自己也从来不是一个好人。

 怪就怪王俊凯成功的把他体内的不安分的躁动的因子全都激活了。

 他看着那人一旦染上绯色就很难消散的耳朵尖突然就想通了许多。

 世间情动，也不过潦草一眼，回味许多年。



 夏天就这么匆匆过去，天气凉了下来。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雨，王俊凯枕在吴磊腿上，把玩着手里的吉他拨片：“你待会儿还回学校吗？”

 吴磊从书后露出脑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墙上的钟：“回吧。得去图书馆借本书，就顺便在那儿自习了。”

 王俊凯想了想：“我和你一起去吧。”

 吴磊索性把书放下，盯着王俊凯看了几秒。

 “行吧。”他说。

 要是早知道吴磊的自习这么无聊就不来了。王俊凯坐在吴磊对面，俯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想。在家的时候还能死皮赖脸的靠在他身上呢，现在就只能光看着。

 要是早知道王俊凯这么让人集中不了就不要他来了。吴磊盯着半个小时都没有翻过一页的书心不在焉的想。这人黏着自己的时候觉得不自在，不黏着又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图书馆一开始人很多，后来就渐渐都走了，等吴磊终于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看完要看的书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四周都没有人了。

 “醒醒。”他拍了拍还在昏昏欲睡的王俊凯，觉得有些好笑：“走吧。”

 王俊凯迷迷糊糊的站起来望向外面，“天都黑啦。”他惊讶的说。

 “睡得好吗？”吴磊故意逗他，收拾好书包背上，习惯性的等他上前和自己一起。

 王俊凯极为顺手的去牵他的手，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做过许多遍，尽管也是最近才从牵衣袖升级为牵手的，可他在梦里已经演练了许多遍。

 “不好。”王俊凯摇摇头：“总是梦到你。”

 吴磊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着：“在家睡多好，非得来这儿。”

 “在家睡也许梦不到你了。”王俊凯踢着路边的石子，手还牵着吴磊，走的东歪西扭的。

 吴磊看着他仿佛漫不经心的样子，心中一阵悸动，停了下来。

 王俊凯也跟着他停下来。

 校园里已经没有人了，操场上黑漆漆的一片，吴磊看了王俊凯几秒，轻轻拨开他额前的刘海，小心翼翼地把唇印了上去。

 王俊凯的身子一瞬间僵硬了，尽管他们明明做过比这个更出格的事，但这样不带任何情欲只是充满珍视的吻，竟让他的眼睛都酸涩了起来。

 如果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多好啊。他想，如果———

 “你们在干什么？”

 可是没有如果。

 王俊凯仓皇的推开吴磊回头，吴家爸爸站在他们的眼前，手里的饭盒掉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像是宣告了他的死亡。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爸，我......”

 洒出来的饭菜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却勾不起人丝毫的食欲，雨后的空气潮湿的让人难受，王俊凯低头盯着脚尖，四周的一切仿佛离他远去了，那个吻的温度还在，心却迅速的冷了下去。

 吴磊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那些怒骂和嘶吼撕扯着他的灵魂。



 “
 可走过奈何忘川既来了这人间
 不能只让戒律清规蒙了一双眼
 ... ...”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唱着歌，一句一句，从久远泛黄的时光里，缓缓而来。

 我的少年。
 说陪我将悲欢尝遍。


#


 黑暗。冰冷。再是永无止境的沉默。

 家里原本充盈着的吴磊的气息这些天终于是一点一点的散了去。

 王俊凯去学校找过他，刚开始的时候是天天去，可他们说吴磊请了病假，后来王俊凯去的少了，渐渐的就不去了，那些在大街小巷里传播的飞快的闲言碎语，最后还是到了他的耳朵里，比如吴磊不是病了是被禁足了，比如他千方百计的想逃出来，比如他被吴家爸爸拿竹条狠狠打了一顿，身上的伤口一道又一道，也不肯开口求饶。

 再比如说的最多的是，吴家的儿子喜欢男人。

 吴磊自己都没说过喜欢我，倒抢先被别人说了去。王俊凯想到这，不禁哑然失笑，笑过之后眼泪又仓皇的掉了下来。

 那些勇敢决绝的不回头，枕头下的春秋大梦，还是都抵不过三言两语可畏。


 
 他再见到吴磊的时候是近两个月后，吴磊站在他家楼下，天黑了，风很大，吹的他的头发乱成一团。

 王俊凯就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

 “明天我就搬走了，来和你告别。”吴磊哑着嗓子说。

 王俊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猛然把他推到墙边，两个人的身影融进黑暗里，他微微仰头去吻他的唇。

 吴磊的胡茬扎的王俊凯有些疼，那些在心头萦绕了许久的想念或是埋怨都被这样的疼痛掩盖了，这么长时间他仿佛终于从孤寂的梦中醒了过来，然后现实开始拉扯着他的神经，那些斑驳的过往被撕成碎片，再也看不清了。

 吴磊皱着眉锁紧他的腰，任由那人尖锐虎牙戳进皮肤，尝到甜腥味却是不愿放手。

 最后是王俊凯先停止这个更像是报复的吻，却不退开，他凑近他的耳边呢喃。

 “晚风不许鉴清漪，却许重帘到地垂。”王俊凯将吴磊仍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我是晚风，吴磊，你是什么？湖水还是重帘？”

 吴磊看着眼前笑的张狂的人无法回答，他总是回答不了王俊凯的问题。像是小时候面对的一道一道写满了稿纸也得不到答案的数学题，让人魂牵梦萦着又无法下笔。

 王俊凯从兜里摸出一包烟，里面只剩最后一根了，他记得这是王俊凯之前剩下的最后一支烟，没抽完就被自己强迫戒了。

 王俊凯又摸了半天才掏出打火机，他有些庆幸自己还没扔，风很大，他用手挡着打了好几次才将烟点着，放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看也不看吴磊一眼转身就走。

 既然要告别，就只当这一切是雾气遮了眼，水汽湿了心，晚风吹的人头脑晕晕沉沉，看你时就愈发朦胧涨了情。但我知道这一推便是陷阱，一抹就一片干净，不是断不了的根，斩不得的苦，所以你休要得意。

 那些烟雾散进夜色很快就消失了，王俊凯的声音随着风破碎的飘来。

 “事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啊。”



【2008】



 本不是该逃的事，不管是从工作上还是感情来说，他都没有必要逃。王俊凯提着行李箱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想。

 吴磊说路上堵车，可能会迟些，他就愣愣透过机场硕大的落地玻璃窗往外看，体型庞大的飞机来来往往，一架起飞，又有另一架降落，似乎是维持着某种恒定。

 “走吧。”还在出着神，就被人拍了拍肩膀，王俊凯扭过头，吴磊站在他的身后，戴着口罩，只能看见眼睛，还是了无波澜的，似乎几天前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王俊凯想，他真讨厌这样总是气定神闲的人，永远的心如止水，仿佛没什么能扰乱他一样。

 吴磊和他打了招呼，就率先往前走了，王俊凯下意识的想去抓他的衣角，幸而半路刹住了车，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习惯啊，真是可怕的东西。

 吴磊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王俊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瞟向别的地方，但还是稍微加快了脚步，跟紧了他，却忍不住看着他的背影酸涩的想，他总是这么追逐吴磊，不管之前还是现在，那是他心中抹不去的朱砂痣，鲜艳欲滴。

 即使是被漫长的时间打磨后，依旧光鲜亮丽。


#


 王俊凯许久没有回过C城了，当年吴磊走后他也离开了，倒不是逃避，只是突然觉得这座本该最熟悉的城市变得陌生了。

 出了机场呼吸到新鲜空气他的心情好了些，他才发现这座城市已经彻底变得陌生了起来。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将视线填的满满当当。

 他看着身边的吴磊，突然生出一种自己还在1998年，却穿越到了十年后的错觉。

 明明什么都变了，他们却还在原地。



 会议在明天，去酒店放下行李后，王俊凯本想闷头睡一觉，却被吴磊拉出去闲逛。

 说是闲逛，王俊凯却觉得这是有目的行走，他跟着吴磊七拐八绕的穿过许多巷子，眼前的景物越来越熟悉起来。

 最后是在一个公园里停下了，很小的公园，隐藏在周围的高楼里，不熟悉的人恐怕都找不到这里。

 吴磊站在中央的一个小广场上：“知道这是哪儿吗？”

 王俊凯摇摇头。

 “地下室。”吴磊指向不远处的地方：“那里是那面断墙。”

 “都认不出了。”王俊凯低头笑了笑，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我当时真的以为那间地下室能一直都在呢。”

 “是啊，停滞了那么久，到底还是拆了。”

 “啊。我的青春啊。”王俊凯笑道，颇为浮夸的感叹了一句，一扭头看见吴磊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噤了声。

 吴磊忽而笑了：“也是我的。”

 那些一起走过的城市，一条条空旷的老街，一个个落下的泥脚印，都是两个人一起的回忆。

 王俊凯刚在绞尽脑汁的想怎么接下他的话，老天爷倒是帮了他一把，豆大的雨点说落就落，又急又快，叫人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王俊凯还在慢腾腾的起身，似乎是想确定这雨的真实性，吴磊就已经一把抓住他的手跑了起来。

 风夹杂雨滴吹到他的脸上，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能的盲目跟着吴磊的脚步，却一点也不会心慌，反而觉得安全。

 没出息。王俊凯在心里鄙夷自己。


 他们来是走来的，回去自然也是跑回去的，等到酒店的时候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站在酒店的大堂里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快回去换衣服吧。”笑过之后吴磊哑着嗓子对他说：“我晚点来找你。”

 王俊凯晕晕乎乎的应下，回了房间关上门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来找我干什么？

 他脑子乱的很，索性都不想了，冲了个澡倒在床上，才闭上眼睛困意就席卷而来，他都没挣扎一下就心安理得的见周公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耳朵边一直有砰砰的响声，他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才分辨出那是连续不断的敲门声。
 
 “来了。”他喊了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不行，整个人头重脚轻，晃晃悠悠的下了床去开门。

 吴磊站在门外，手还停留在空中，瞥见他异样的脸色，伸手覆上了他的额头 。

 “你发烧了。”他皱着眉头说，毫不见外的走了进来，还顺手关上了门。

 吴磊的手很凉，王俊凯舒服的叹了口气想，他如此闯进自己的清醒，也许就是另一个更深的梦境。

 “带药了吗？”吴磊站在房间中央问他。

 短期旅行，还是国内，谁会带药啊。王俊凯撇撇嘴，摇摇头。

 “躺着吧。我去给你买。”

 “不用，估计也就是小感冒，明天保准就好了。”

 “这些年你都是这么过来的？”

 王俊凯想不明白他又怎么扯到这样的问题上来了，仿佛是故意的一样，兜兜转转，他们始终绕不过以前的话题，比如难以启齿的歉意，比如无地自容的倔强，比如无法化解却可以忍让的温柔，比如三番五次小心翼翼试探的犹豫。

 “这么过挺好的，死不了。”王俊凯淡淡的说，他迈着还虚着的步子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咕噜咕噜灌下几大口，才勉强好受了些。

 吴磊看着他单薄的身体，这么些年过去，似乎比当时还要更加纤细与消瘦，他想，王俊凯都不吃饭的吗，后来他又明白，十年的时间真的太长了，长到他的懦弱和胆怯已经开始在王俊凯的面前无处遁形，如同公开的处刑。

 “万一拖久了就麻烦了。”吴磊避开他的眼神慌慌张张的说：“我马上回来。”

 然后王俊凯看着他开门走了出去，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和十年前一样。

 重蹈覆辙可真是个坏毛病，他想。


#


 王俊凯将吴磊买回来的药塞进嘴里，苦味立刻弥漫开来，让他直皱眉，忍不住吐吐舌头抱怨：“太苦了。”

 吴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袋糖递到他面前。

 王俊凯毫不犹豫的接过来嚼了一颗，又觉得不解苦，于是接着吃。

 “晚上了，少吃点。”吴磊又忍不住说。

 王俊凯看着他扑哧笑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吴磊不答他，在椅子上坐下：“你是不是还恨我？”问完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白痴，理应是恨的，有时候他自己想起来都觉得那个时候真是个混蛋，身上在当时留下的被竹条打的伤疤消不掉了，反而更加在时刻的提醒着他之前的种种。

 王俊凯敛了笑在他身边坐下：“我不恨你。”本来就是他先招惹的吴磊，要说有什么觉得难过的地方，也不过是他大胆赌了一把，最后输了而已。

 吴磊看了他一眼，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完全放松的姿态。

 他开始轻轻的哼着那些埋藏在岁月里的歌，像是以此来将破碎的时光重修于好，哼完了一首，在哼下一首，都是王俊凯以前唱过的，甚至有些连王俊凯自己都已经忘了词，吴磊都精确无误的唱了出来。

 这是王俊凯第一次正儿八经听吴磊唱歌，不算好听，却莫名的蒸热了他的眼眶，那些偶尔的，细微的走音与变调，甚至都紧紧的牵扯着他心里的每一根神经。

 如同一次身份的互换，他忍不住想，当时的吴磊，会是以怎样的心情听自己唱歌的呢，也会和自己现在一样，被无端的触动吗？

 他开始相信那不只是他一个人的青春。那是他们共同的十年。

 吴磊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看他，正对上他通红的眼眶，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喂，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难受？”

 “没有。”王俊凯别过头去，竟有些不好意思。

 吴磊手足无措的待了一会儿，想说些什么又找不到话题，习惯性的伸手进衣兜里摸烟，还没来得及点上就看见王俊凯回过了头，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

 “戒烟吧。我帮你。”

 他愣了几秒，随即笑道：“好啊。”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置身于了一个温柔的梦境，他想起那些和父母之间声嘶力竭的争吵以及父亲躺在病床上还痛心疾首的威胁，又想起那些残酷决绝的离别，此刻在这样的梦境里，都变得不堪一击，成为脆弱的泡沫，风一吹就轻而易举的散了。

 他凑过去亲吻他，王俊凯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我还在感冒。”

 吴磊抬手抵住他的后背不让他后退，声音压抑而带着笑意：“可我的烟瘾犯了。”

 他的吻仍旧是少年的味道，和晚风一样凉，驱散了萦绕在吴磊心头多年的，黑暗的火焰。

 就算是行孝也罢，他也做得足够了。他想为自己活一次。

 他看着王俊凯温柔如旧的眼睛，不好意思当面说出对不起这种话 ，但心里还是在坚定地说，这次，我是会留下来的人。


#


 一夜的浮浮沉沉，直至此时他真正将王俊凯搂进怀里，褪去赤裸的欲望，他才感觉充实，然后他终于相信相信人来到这世上，天生就携带着某种特殊的隐疾，曾经费尽一生寻找的东西，家园，王位，太阳，都或许是暂缓病症的药，但只有对的那个人，是能帮助你温暖你，能救你的绝世解药。

 王俊凯靠在他的胸口，手指轻轻抚过他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疤痕，心疼的打紧：“当初怎么不躲一躲，顺着他们的意思不就好了。”

 他的指腹上仍有之前弹吉他留下的茧，这么些年过去，也依旧消不掉了，扫的吴磊胸口痒痒的。

 “有什么可躲的。我就是喜欢你。”吴磊凑近他的耳边轻言细语说着迟到了十年的话。

 王俊凯忽的红了眼眶，无声的抱住他，头埋进他怀里不愿出来，声音哽咽着要求：“你再说一次。”

 “吴磊喜欢王俊凯。”吴磊有求必应，揽着他的腰言听计从的说：“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

 王俊凯不轻不重的掐了他一把，闷闷的说：“你又学坏了。”

 吴磊这次爽朗的笑出声，把他从自己的怀里捞出来，低头去吻他湿润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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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错过的时间还来得及弥补，像是光与眼睛，疤痕与曾经，他们始终紧紧相依。

 那些飘飘荡荡的歌谣唱不到尽头。
 晚风和少年都一如从前，共同将悲欢尝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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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了时间的尾巴#
#生硬的HE 没想到吧 嘻嘻...嘻#





by 梦游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