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先生

都是编的。勿上升。
略长，恶意满满。
慎点。

恶果

一

午后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窗外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更是让人心生烦闷，王俊凯坐在教室前看着没精打采的学生，一个个手里拿着笔在认真写作业的样子，眼睛却早就闭上了 。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到午休时间了，索性站起来：“提前点休息吧。”
话音刚落，坐的笔直的人倒了一大半，更有夸张的已经响起了鼾声，引来一阵窃笑。
他关了教室的灯，将空调温度调高一些，顺便提醒学生们穿上外套不要着凉，才拿上教科书准备回办公室。
刚出教室，就看到后门处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冲他咧开嘴笑的一脸傻气：“王老师终于休息了啊。”
他疾走几步过去声音里带了些轻松：“你来了多久？”
吴磊摸摸后脑勺：“有一会了，在窗户边偷偷看你呢。”
王俊凯哼了声，去牵他的手，两个人手心都有汗，黏黏糊糊的，吴磊却抓的更紧不愿意放开，迅速低头亲了亲他的头顶，眉眼中尽是狡黠。
王俊凯白了他一眼：“小心被别人看到。”
吴磊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吹气，看到就看到，自己的男朋友不让亲啊。
王俊凯的耳朵尖迅速的红了，骂他不害臊。
楼前树上的蝉鸣声好像更大了，太阳光照在墙壁上仿佛都有声音，如同油锅上的煎蛋滋滋作响，几乎快淹没吴磊在他身边的低笑。

王俊凯在这所高中当高三的班主任，最近学习紧张，陪着学生们一起熬，和吴磊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吴磊不满意，就趁中午休息的时间过来看他。
吴磊本来在学校出门右拐的小路的尽头开着一家书店，最近也不好好守着店了，逮着时间就往学校跑，学校保安知道他和王俊凯关系好，也不拦他。
王俊凯挪揄他，一看你就不是喜欢看书的人，果然书店开不下去了吧。
吴磊就抱着他蹭他柔顺的头发，跟蹭一只小奶狗似的，哪儿能呀，只不过比起书更喜欢你罢了。
王俊凯流氓不过他，装模作样的生会儿气，偷偷的脸红。

吴磊怕王俊凯中午在办公室休息不好，以往都是带着人去自己家，就在书店的楼上，也很近。
今天王俊凯却摇摇头：“作业都没改完，就不麻烦了。”
每天中午午休的时候还可以趁机抱一抱王俊凯，吴磊想着今天抱不到人了，心里着急，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拉着他的手紧了紧：“那我怎么办呀。”
王俊凯装不知道：“什么怎么办。”
和王俊凯这种人说话不能拐弯抹角，不然他就变着法和你绕圈子，偏偏还要露出那种单纯的很的表情，能磨的人没脾气，吴磊摸透了他的坏心眼，直截了当的威胁：“现在不去那你就晚上去呗。”
王俊凯被他的直接梗了一下，还在挣扎：“今天晚上我晚自习，放学很晚的。”
“没关系，你要来我家我也不可能早睡。”末了还冲他眨眨眼：“说真的，我是更希望你晚上来的。”
“......”

高三班主任都有独立的办公室，这倒是件好事，吴磊最终还是坐在办公室旁边看着王俊凯改作业，谁叫他就是喜欢看着王俊凯呢，这人光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心里喜欢的不得了。
王俊凯实在是累的抗不住，昨天晚上整理复习课程到很晚，现在困的上下眼皮直打架，眼前的答案都变的模糊起来。
吴磊看着那人头一点一点像小鸡啄米似的，最后终于趴倒在桌子上，漂亮的眼睛合上了，那又长又卷的睫毛还在张扬跋扈。
他心疼的不行，小心翼翼抽出王俊凯胳膊下的本子，办公室里冷气足，他轻手轻脚的翻出件衣服给他盖上，然后坐去一边的空桌子上帮他改，对着答案，错的叉对的勾，学生错的多的题圈起来，一个班上五十多个人改完，吴磊头晕眼花，不由得佩服起王俊凯来。
王老师的生物钟让他在午休结束前一秒醒过来，吴磊正在伸懒腰，坐了那么一会儿，腰酸背痛的。
王俊凯看着他扭曲的姿势忍不住笑：“你干啥了？”
“帮你改作业啊。”吴磊见他醒了，又马上凑过来，一脸求表扬的表情：“睡得好不好。”
“还行。”王俊凯柔柔手臂装作看不到的样子回答他：“就是手有点酸。”
吴磊凑得更近，狗腿的帮他捏了捏肩：“那你要不要亲我一下。”
“......”
吴磊没得到亲亲，却挨了王俊凯不轻不重的一掌，脸差点被拍到电脑边的仙人掌上，那仙人掌还是吴磊送给王俊凯防辐射的。
他撇撇嘴，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完好的脸。

王俊凯下午满课，吴磊只得恋恋不舍的回他的小书店待着，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晚上一定要过来哦，我等你。”
王俊凯瞅着他傻乎乎笑着的样子，点点头说好。

这里的夏天总是沉闷的让人心生窒息，那些在外墙上肆意横行的爬墙虎，藤蔓一直延伸到了教学楼的顶层，如同皮肤下密密麻麻交错的血管，维系着夏天的生命。

王俊凯疲惫的将睡皱的衣服重新打理好，靠在栏杆上探头看着吴磊走出教学楼的身影，对方心电感应般的回过头看他，笑着挥手，口形说着晚上见。
然后他渐渐走远了，在一片耀眼的阳光里走出王俊凯的视线。
他又不想离开这里了，如同身处城市中心一个巨大的漩涡，让人身不由己的陷下去。
深一些。
更深一些。

二

王俊凯不是这个城市的本地人。
他五年前来这儿当老师的，这所学校算是城里的重点高中，师资力量都不错，实则风气却不好，很多家长挤破了脑袋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孩子送进来，地区偏远的的原因，政府也管不着，学校偷偷收了不少好处，走后门进来的孩子几乎和考进来的人一样多。
王俊凯不喜欢这里，不只是那些弄虚作假的人，这里的天气，道路，环境他都不喜欢。
或许是从他刚下火车就被偷了钱包开始，又或者是他带一个走失了的小女孩去服务台却被家长当成人贩子开始，还是那些同事若有似无的嘲讽与诋毁，他其实都记不太清到底从哪一刻哪一件事，他感受到了这座城市深深的恶意，看到了埋在城市中心的，源源不断持续生长的罪恶。
这座城市仿佛像一个过分膨胀了的气球，空气和时间都一再被压缩，随时有爆掉的可能，那种窒息感像是被人勒住了咽喉，让人透不过气。
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欢在这个城市里土生土长的吴磊。
他是这个城市唯一的例外。

王俊凯第一次见到吴磊的时候，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班上的学生多数是关系户，那些还不成熟的孩子仗着他们不成熟的心做着在他们看来无关紧要却令人心寒的事。
不过上课批评了几个没做作业的人，下班回家王俊凯就发现自己车的车门被划花了，在这之前还有很多千奇百怪层出不穷的恶作剧，他们表达自己不满的方式有无数多种，或多或少的消耗着王俊凯所剩无几的耐心。
那些尖锐的痕迹，让他曾经有的妄图改变这个班级现状的雄心壮志支离破碎。
他本来是想找一个地方喝酒，酒馆或是路边的大排档，都可以，但在路的尽头他意外发现了吴磊的书店。
来这所学校快两个月，他第一次发现这附近还有这么格格不入的地方。

学校旁边开书店正常，那些书店多半塞的满满当当，门口贴着七八十年代的破破烂烂的海报，彰显着这里仅有的“历史”气息。每一层书格都被最大化的利用，拥挤的感觉下一秒里面的书全部都要喷洒出来，书店老板每天中午都在吆喝着自己新到了些什么辅导资料，而那些花花绿绿的资料，最终的结局就是被学生放在了抽屉的最深处，再也没看过。

吴磊的书店和他们不一样。他的空间更大一些，里面的排列很整齐，只有一小部分是习题书，更多的被他细心的贴上标签，分门别类的安排好，小说科研各类书籍都有，而王俊凯走到这里的时候，吴磊正坐在那个专属于他的竹椅上喝茶，或许是天气太热的原因，他手里还拿着一把有些滑稽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王俊凯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四目相对。
一个生无可恋。
一个悠然自得。
然后吴磊冲他露出干净又有些羞涩的笑容，映衬着落日的余晖，他的眼睛，仿佛一汪澄澈的湖水，他问。
“你要不要喝茶？”

想喝酒的王俊凯于是和一个陌生的书店老板喝了茶。
两个人坐在书店门口，面对面的看着像那些小区大门口傻乎乎的守门人。
茶倒不是什么名贵的好茶，王俊凯却莫名觉得这算得上是这个城市里上好的物品了。
期间他注意到书店名字，叫山石。
这是吴磊的书店和别人不一样的另一个地方，比起“xx书店”，这个名字也确实另类。
王俊凯问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磊字有三个石头呗。”吴磊优雅的抿了口茶回答他：“山石比三石听起来更文艺嘛。”
王俊凯之前觉得吴磊是个文化人，如此听来，觉得他喝茶的动作真是做作到家了。

吴磊看着他愁容满面的样子试探性的问他：“你是那学校的老师吗？”
“你怎么知道？”王俊凯有些惊讶。
“那帮小兔崽子很难管吧。”吴磊笑笑，不紧不慢的说：“我家就在上面，以前这家门面没被我买下来的时候，这里就是一条死胡同，我在上面总看到有学生在这欺负人。”
“穿着校服，多大点孩子呀，就知道欺凌弱小了，那还得了。”他皱皱眉，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所以你这算做了件好事，消灭了他们实施恶行的固定地点？”
吴磊颇有些得意的回答他：“起码他们不敢在这光明正大的做坏事了。”
王俊凯被他逗乐了：“那感谢你为培养祖国的花朵做出了伟大的贡献。”
吴磊及其配合的收下他的夸奖，微微颔首：“不敢当，不敢当。”

后来王俊凯问吴磊：“你那天要是不坐在店门口喝茶，我估计都不会认识你了。”
吴磊于是贼兮兮的凑到他跟前坏笑：“可是我注意王老师好久了。我是故意引起你注意的呀。”
他说的真的假的，王俊凯不知道，他觉得也没必要知道。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起码现在的吴磊，是他在这里认识的最真实的人了。

三

吴磊回到家收拾了一下，将吃过饭的碗筷泡进水池里，又给睡着了的奶奶搭上一条小毛毯。
奶奶不是他的亲奶奶，吴磊是孤儿，被丢在几条街外的垃圾桶旁边，据说当时哭的嗓子都快哑了，被老人捡回来了，她也没有子女，两个人就这么相依为命的过下来了。
吴磊忙完之后，无所事事的倒在沙发上想着晚上做些什么夜宵给王俊凯吃，最后决定煮锅小面好了，晚上也不能吃太荤的东西。
决定好了他便起身准备去买些配菜，番茄白菜什么的，还想着给王俊凯加个蛋。

外面仿佛笼罩着一层蒸汽，脚踩在地面上都觉得烫的很，街上几乎没有人，这种天气，谁不是窝在空调房里吹冷气啊。
菜市场里的空气让人更加难以忍受，每个人看上去都昏昏欲睡，本该嘈杂的地方都安静了下来，就愈发让人觉得难耐。
吴磊迅速的挑好东西往回走，身后突然的喧闹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刚刚还收了他钱的王大伯倒在了地上，人群渐渐的聚拢，窃窃私语声逐渐的大了起来，却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扶。
吴磊皱了皱眉，快步跑过去，大声喊：“叫救护车啊。”
“估计是中暑了。”
“他还有意识呢...过会就好了吧。”
人们七嘴八舌的凑着热闹，吵的人脑袋里嗡嗡作响，吴磊掏出手机拨了119，又急忙俯下身去看王大伯的情况。
男人意识还是清醒的，指着自己下半身嘟嘟嚷嚷：“动...动不了。”
吴磊想扶他起来，男人却自己根本一点力也使不上，直往下倒，整个人软绵绵的。
吴磊怕他是中风，也不敢再乱动，在地上胡乱捡了几张广告单折了几折给他扇风。
人越围越密，在这样疲乏的时间里，人们仿佛终于找到一件不一样的事来消除困倦，吴磊和倒在地上的男人被围在中心，与人群之间隔着冷漠又不失礼貌的距离。
“王大伯，你听得到我讲话吗？”吴磊在男人耳边大声说，手在他兜里翻出手机：“救护车马上就来了，我这就通知你的女儿。”
电话那头夹杂着大声的吵架声，女人声音听上去很不耐烦，说着马上就过来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吴磊一直在尝试和男人讲话想让他保持清醒，周围被人围的不透风，他的后背被汗浸湿了一大片，手上却不停的给男人扇着。
等到救护车终于呼啸着慢悠悠的来了，吴磊帮忙把人弄上救护车，差点被医生当成家属一起带走，他摇摇头后退几步：“我不是家属。”
“那总得有个人照看着吧，医药费还得付呢。”年轻的医生拽着他的胳膊面露不悦，生怕他跑了似的。
吴磊哭笑不得的解释：“我通知了他的女儿，马上就来了，一会儿就去医院。”
那医生将信将疑的看了他好几眼，犹豫再三上车离开了。
救护车刚开走不一会，人群也渐渐散了，他们回到自己的摊位无所事事，平静的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
唯一不一样的，只是每天过着千篇一律生活的人们又多了一项茶余饭后闲谈的新鲜素材。

吴磊还没来的急喘口气，就被人扯住了手臂，那人尖锐的指甲掐的他生疼。
“我爸呢？”打扮时尚的女人咄咄逼人的质问，仿佛吴磊是这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
“王大伯的女儿是吧。”吴磊礼貌的向她解释，丝毫不在意对方无理的态度，甚至还尝试着安慰她：“别着急，他刚刚被送到医院了...地址是....”
他还没说完，女人就一脸不耐的打断他：“电话里不早说，害我白跑一趟。”
她踩着五六厘米高的高跟鞋骂骂咧咧的走远，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震的人耳鼓膜一阵躁动，心里发慌。
吴磊耸耸肩，低头才发现刚买的蔬菜放在地上早就在一片混乱中被人踩的稀巴烂，他精心挑选过的番茄正可怜的往外流着汁，和破碎的鸡蛋里流出的蛋清蛋黄搅合在一起，混杂着泥土沙尘，一片狼藉，仿佛是在嘲笑他的多管闲事。
刚才忙着照顾病人没觉得，现在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他才察觉自己身上全是汗渍，衣服贴在皮肤上扭曲着，整个人湿淋淋的像刚从水池里捞出来一样。
他苦笑了一声，再没了心情，往家走去。
晚上给王俊凯煮粥吧，中午还剩一些小菜热一热也能吃。

王俊凯一下午忙的焦头烂额，如同被人奋力抽打的陀螺，一刻也没听过。
声嘶力竭的上完三堂课，好不容易在办公室休息一会儿，椅子都没坐热，就有学生火急火燎的推门进来：“老师，班上有人打起来了！”
王俊凯想都不用想肯定因为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他几乎是厌烦的十分不情愿的又回到才离开没几分钟的班上。
班里跟打擂台赛一样，桌子倒了一地，卷子作业本散的到处都是白花花的一片，学生们自觉的退后，给两个人留出空间，女生的惊呼男生恶意的叫好混成一团。

整个空间像一壶沸腾的水，不停的咕噜咕噜往外翻着泡泡，焦灼的温度让人身体一阵阵发烫。

他废了很大力气把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扯开，累的几乎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嗓子干哑的难受，快要裂开一般。
两个几乎和他差不多高的男生站在走廊上，靠着墙，漫不经心的样子，他们的影子在墙上纠缠，和刚刚打架的样子一样，狰狞着张牙舞爪。
这两个男生都是班里的纨绔子弟，张勇和杜伟，仗着家里有钱有权，平时没少闹些幺蛾子。
“怎么回事？”他耐着性子问，声音里却没有一丝关心，只是例行公事询问。
两个人一个看天一个看地，没有一个人回答。
王俊凯叹口气，也懒得和他们耗费时间，转身进班。问了一圈才算是了解了情况。
无非是一份作业先给谁抄的问题。
作业的主人是班里一位文静的女生，叫陈真，也是为数不多的能静下心学习的几个人之一，她安静的坐在座位上，声音里都透露着胆怯与害怕：“老师对不起...”
王俊凯摇摇头，说不出责备的话，眼前混乱的景象让他一阵眩晕，他强打起精神走出去，语重心长的对两个算是在罚站的人说：“快高考了，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别再做这些可有可无的事了，为抄作业打架，说出去不怕别人笑话？”
他草草的批评了一会儿就放人了，两个人走进班的时候上课铃正好打响，刺耳的铃声中王俊凯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嗤笑。
“切，他以为他是谁。我爸早帮我弄到保送名额了，谁还在乎高考。”
“就是，当个班主任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教室里翻到的桌子被重新扶起来拖动到正确的位置，摩擦着地面发出一阵阵噪音，带着愤怒与不满，震耳欲聋。
他抿抿唇，握紧了拳头又再次松开。背脊挺的直直的往前走去，没有回头。
阳光大亮，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四

好不容易等到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王俊凯几乎是逃似的快速离开了学校。
路灯亮着幽幽的光，有些灯泡年旧失修，忽明忽暗闪着，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迎面吹来的晚风都带着热气。
校门口站着一群群接孩子放学的家长，王俊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吴磊，他站在石阶上，冲自己的方向挥手。
他小跑过去，直到了吴磊身边，才觉得心里一直憋着的一口气疏散了，感觉整个人畅快不少。
“累吗？”吴磊自然的牵住他的手，走离人群。
“快累死了。”王俊凯语气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另一只手可爱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饿。”
“就知道你自己肯定不会吃晚饭。”吴磊一副了然的表情：“我给你煮了粥，这会儿应该放凉了些，回去吃点吧。”
王俊凯微微偏头想看清他，奈何光线太暗，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他俊朗的侧脸，挺拔的鼻梁和嘴角挂着的一抹笑。
察觉到王俊凯的目光，吴磊也看向他：“怎么，又被我迷倒了？”
王俊凯难得配合的回答他：“对啊，觉得你超帅的。”
吴磊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的笑了，爽朗的笑声让空气都变的清凉起来。
王俊凯仰头，天上半个月亮隐藏在云层中，跟着他们一起前行，吴磊握着他手的力量让人觉得安心。
本来有些深的小巷感觉没一会儿就快走到了底，尽头那家小小的书店亮着明亮的灯光，如同大海上的一座灯塔，告诉他前方仍有希望。

奶奶坐在书店门口，像当时吴磊那么坐着，等着他们回来。
“奶奶好。”王俊凯笑着打招呼。
“哎，小凯来了啊。”老人浑浊的目光清明了些，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快进屋。”
“奶奶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老人听到吴磊的话，小孩子模样的板起了脸，絮叨着一个人在家太闷了出来透透气的埋怨。
吴磊将书店门关上，和王俊凯一起把她扶上楼，照顾着她去房间休息，又很快出来给王俊凯盛粥。
他手脚麻利的摆好菜，将粥递到王俊凯的面前。
王俊凯抿了口，温度正好。
吴磊坐在他对面捧着脸，眼睛亮晶晶的瞧着他：“好吃吗？”
“好吃。”王俊凯毫不吝啬的夸奖他，又证明似的喝了好几大口。
“奶奶精神看上去不错呀。”
“老年痴呆嘛。”吴磊叹口气：“总是时好时坏的。”想起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和王俊凯简单说了一遍，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我还是不放心让奶奶一个人出去，年纪大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发生意外了。”
王俊凯大口的喝着粥，看着他担心的样子忍不住问：“所以你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吴磊用那当然的表情看了他一眼，语气听起来很是正义凛然：“人民警察当然要时刻帮助群众。”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事，表情变的冷静下来，不说话了。

他曾经是一名警察。
后来，后来就不是了，成了书店的老板。

王俊凯也沉默的吃着饭，空气就这么凝固了几分钟，直到王俊凯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看着吴磊露出他尖尖的虎牙：“我今晚住你这儿，没意见吧？”
吴磊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他，看的王俊凯几乎要立刻反悔收回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他才点点头，脸上少见的泛起了红晕。
“当然没意见。”

吴磊的床不是标准的双人床，两个成年的180+的男性睡在上面还是略显拥挤。
开了空调就不热了，王俊凯反而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往吴磊怀里拱了拱。
黑暗中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在吴磊看来满是撩拨，他想做的事很多，但想到王俊凯中午疲惫的样子，只是难耐的低头去吻他的唇，手臂松松的环着他的腰。
不过是蜻蜓点水的吻，吴磊亲一会儿停一会儿，直到怀里的人唇边水光潋滟，眼里波光流转才终于罢休。
王俊凯看着他进退两难的样子笑出声来。
“Nice boys don't kiss like that.”他学着电影里女主人公的口音那样说，笑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在吴磊怀里轻微的抖动，激起他心里一阵阵的浪花。
“睡吧。”吴磊最后妥协的吻了吻他的眉心，将人更深的压进自己怀里，声音沙哑，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睡吧。”
王俊凯是真的累了，靠在吴磊胸前整个人如同脱力一般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一下，很快就睡着了。

他梦见自己坠入海底，尝到了被海水包围的滋味与孤寂，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些喧闹的城市，交错的马路，灯红酒绿的模样，让人想要逃离。
于是他下沉，下沉。
仿佛只要再靠近海底一点点，就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冰冷的海水冲过耳膜，拍打着他身体里每一根神经，带来疼痛却清醒的感觉。
在梦里，他也没有挣扎。

五

日子有一天没一天的过，夏天逗留了太长时间，终于收拾着他的行李落荒而逃，窗前曾葱葱郁郁的树叶开始泛了黄色。
学校组织了一场秋游，在郊区的一个自然风景区。
王俊凯刚知道这个消息时以为自己可以放假，还没来得及开心，想起班主任需要陪同，就提前的觉得疲惫起来。
吴磊倒是看上去很满意：“那天我开车带奶奶也过去玩儿吧。她总说在家闷，正好出去转转。”
这让王俊凯觉得好受了些，学生自由活动的时间他可以和吴磊一起，不用自己一个人发呆了。

秋游当天王俊凯居然也小小的期待起来，吴磊的声音带着笑意从手机传过来：“一会儿我就跟在你们班的车后面。”
“嗯。”王俊凯轻声应他，还不忘叮嘱：“开车小心一点。”
“知道啦。”

大巴车摇摇晃晃的上路了。
学生们在学校憋了太久，难得出来，车里吵吵闹闹的，音乐声，游戏声，滴滴嗒嗒的手机按键声，是热闹的模样。
王俊凯坐在第一排，他悄悄把头探出窗户，看到吴磊跟的不远不近的车后，不自觉的扬起嘴角，在司机警告的眼神下又小心的缩回来，像是偷到糖的小孩子，满足的心里全是欢愉。

到了目的地，他简单的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告知了集合的时间与地点，很快就让学生们散开了，他百无聊赖的坐在草地上等了又等，吴磊却迟迟没有来。
想着他在开车，王俊凯也不敢给他打电话，焦虑的等了快三十多分钟，那让人担心的人才姗姗来迟。
“怎么这么慢。”他松了一口气，转而又责备他。
吴磊憨憨的露出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极其耀眼：“路上有辆车没油了，拉他们去了加油站。耽误了一会儿。”
王俊凯看着他单纯又明媚的笑，心里微微有些泛酸，周围人太多，他只是抬手牵住了吴磊的衣袖，语气变得柔和起来：“走吧，带奶奶去人稍微少的地方转转，这儿太吵。”
老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目光慈祥的看着散落在各处的欢笑奔跑的学生们，状态看上去不错。
吴磊看了看那拽住自己衣袖的手，似乎很用力，指关节泛起了白色，心念一动，顺势握住，十指相扣。
王俊凯有些慌乱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偏过头去，耳朵尖染上一层绯色，没有挣脱。
吴磊眼睛里的笑意更盛，另一只手挽住老人的胳膊，往景区里走去。

沿着小路走了几圈，两人找了沿路的椅子让奶奶坐下休息。
吴磊从双肩包里掏出些小零食递给王俊凯，继续翻找了会有些懊恼的拍拍脑袋：“忘记带水了。”他将背包放好：“我去买水。”
他们往里走的很深，商店有些远，吴磊沿路小跑过去的，买了水，看到店门口挂的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风筝，脑子里晃过刚刚王俊凯看着天空的样子，又掏钱买了个风筝。
明明想玩，问他还不承认。
吴磊这么想着，抱着那个大风筝往回走，路过公厕的时候慢了慢脚步。
墙后面是一大片灌木植物，拐角处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位置很隐蔽，不仔细根本看不到有人。
吴磊定睛瞧了瞧，瞥见那熟悉的校服颜色，皱了皱眉，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三个男生，两个站着吸烟，一个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干什么呢？”吴磊站在他们面前中气十足的询问，只是他抱着风筝的样子有些滑稽。
他这一声让三个人都吓了一跳，拿着烟的两个人下意识的把烟踩灭，等看清眼前的人时才松了口气：“我以为是谁呢。”
吴磊看着他们觉得眼熟，想起好像是王俊凯班上的学生，刚想说话，他们就仿佛当吴磊不存在一样，提着墙角那个男生的衣服领子，从他身边走过。
“学生不能吸烟。”吴磊语气严肃的说，指了指他们扯着男生衣领的手：“也别校园暴力。”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校园暴力了。”其中一个男生趾高气扬的反驳他：“你说，我们欺负你了？”
被他威胁的人诺诺的摇头，眼睛都不敢直视吴磊。
“不过是个卖书的，少多管闲事。”

吴磊把水和风筝一股脑塞给王俊凯的时候，还在义愤填膺。
“你们班上的学生怎么回事，那两个人叫什么来着...张什么杜什么的，做坏事也太明目张胆理直气壮了吧。”
王俊凯拧开瓶盖将水递到老人手上，又侧过身拉着吴磊坐下：“成语用的不错。”
吴磊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眼睛：“你都不生气的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王俊凯淡淡的回答：“他们两个做的坏事多了去了，管也管不住，前些日子还打架打的跟彼此是对方的杀父仇人似的，现在就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
吴磊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教育他：“你是老师，不能对学生丧失希望的。”
王俊凯也正经起来，他看着吴磊的眼睛问他：“那你常怀着希望会让你感觉快活吗？”
吴磊愣了愣，在王俊凯不信任的眼神里缓缓的点头，他只能点头，不然内心那树立起来的自以为坚固的堡垒，可能瞬间就轰然倒地。
太阳光好像骤然就变得刺眼起来，王俊凯眯了眯眼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他站起来，背对着太阳，脸上一片染上一层阴影，但仍是笑着朝吴磊伸出手。

放风筝吧。他说，我其实挺想玩这个的。

两个人在草地上捣鼓了好久，终于乘着风，让那只巨大的燕子飞上了天。
王俊凯额头上渗出了细汗，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点，手里拽着细细的线，微小的调整着角度，倒退着小跑去到更远的地方。
吴磊还没来得及提醒他小心，就看到他身形一晃，摔了下去。
他忍着笑跑去他身边，王俊凯觉得有些懵，还有些丢脸，白净的小脸上微微泛红，坐在地上看向仍在空中平稳的风筝。
“你说它会怕吗？”
“什么？”
“飞那么高会不会摔下来？”他满脸认真像是真的在担心这个问题，头微微仰起，下巴和脖子间连成优美的弧度。
“你牵着它呢。”吴磊握住他抓着线的手，风很大，那脆弱的线在手心里如同有生命一般左右晃动。
他看着王俊凯在光线下变得模糊的轮廓，心里一片潮湿。
那你害怕吗？
他问。
当那些恶意的，阴暗的，丑恶的东西环绕在身边时，你会害怕吗？

王俊凯将他的视线定格在吴磊身上，是他惯有的薄凉的视线，却只有在面对吴磊的时候带了他自己都不曾知道的温暖，他顺势躺到在柔软的草地上，拉着吴磊也躺了下来。
不怕。

有你在，我就不会害怕。

草地上躺着一双人，天空上有一个漂浮的风筝，老人坐在长椅上面带微笑。
那是他们生命中，回不去的好时光。

六

王俊凯有时候会想，时间的万物都是有因有果的，如同鱼游深海倦鸟归巢，那些生活中细枝末节的小事将会铺盖成你所走的道路。
但他始终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春天种下一粒种子，细心呵护与培育秋天可以收获香甜的果子，一个人怀着赤诚的心，极尽善意与慷慨，满腔热血的播种生活，得到的却是一颗颗恶果。
那些果子，在无数个他没有想明白的日日夜夜里，逐渐腐烂发臭，最后噗嗤的炸裂开来，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他在一个下午接到了吴磊的电话，窗前梧桐树上的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子终于飘飘荡荡的落下，那些干枯扭曲的树枝纠缠在一起，伸向天空，如同陷入沼泽的人绝望伸出的手臂。
电话里传来细细的电流滋滋声，吴磊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显得有些模糊，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隔着听筒那呼吸都让王俊凯的心跳莫名加快。
“奶奶不见了。”

他几乎是立刻就冲到了校门口，吴磊站在那，有些颓然的低着头，像个被抛弃的不知所措的孩子。
“怎么回事？”
“我出去买水果，回来她就不在了。”
“也许是在家闷，自己出去走走。”
吴磊抓着王俊凯的胳膊，眼睛里布满血丝摇头：“我找遍了这个街区，都没有。”
王俊凯揽住他的肩膀拥抱他，他才知道吴磊原来那么瘦，那些皮肤下的锋利骨头，硌的他生疼。
“不要怕，我们一起找。”
他向学校请了假，和吴磊两个人一条路一条路的找过去，每一个拐角都没放过，到天黑仍是一无所获。
那些街边的人竟然没有一个见过奶奶，他们睁着空洞又麻木的眼睛，面对两人的询问一遍一遍的摇头。
失踪未满二十四小时无法立案，他们又回到起点，晚上十点空荡荡的十字路口，吴磊几乎是绝望的抱着头蹲下。
王俊凯拍着他的肩膀，喉咙哽咽着说不出安慰的话。
尖锐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几乎快令空气冻结的寂静，吴磊颤抖着手接起，脸色变的唰白。
他茫然的抬头看着的王俊凯，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奶奶出车祸了，在医院抢救。”

等到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老人的心跳已经停止了。
她在三个街区外的小路被撞倒，衣服上满是血迹，静静地闭着眼睛。
吴磊跪在床前，抓着她满是褶皱的手，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她。”
他好像拼命的忍耐着，牙关咬的紧紧的，可眼泪还是一滴一滴滚落下来，如同带了温度，在王俊凯心里灼出一个又一个的伤口。
然后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给她罩上白色的罩布，一张薄薄的死亡通知书送到了吴磊的面前。
白字黑纸。板上钉钉。
吴磊仿佛被抽去灵魂一般，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着王俊凯问：“为什么？”

为什么。
一切兜兜转转，回到了王俊凯始终想不明白的那个问题上。
大概生活本就是一个战场，兵荒马乱平常。
他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但一定和吴磊一样糟糕，抬手摸了把脸，掌心一片湿润。
他看到那些丑陋的果子里，渗出鲜红的血液，越来越多。
铺天盖地的红色。

吴磊比王俊凯想象的中恢复的要快，他冷静且迅速的处理好了后事，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硬生生将自己的生活扯回了正轨。
只是他曾经满是朝气的眼睛里，终究少了那一点光华。
老人的骨灰埋在了一座无名的山顶上，距离市中心很远，他们开了许久车，车窗外的高楼渐渐变成矮小的平房，又变成杂草丛生的原野，他们才到达那座山。
不是很高，但离天堂也算近了一步
“她会喜欢这里吗？”吴磊看着那座矮小的孤零零的石碑问。
“会的。”王俊凯拍拍他的肩膀：“这里是个好地方。”
吴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抱住他，头埋进他柔软的人颈窝。
王俊凯觉得自己的脖子间一片湿热，吴磊模糊着声音呢喃。
“我很喜欢这里。”

那天上完最后一节课，王俊凯回办公室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路过茶水间的门口时看到张勇和杜洋在里面，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换做以往，他断然是不感兴趣的，可那时偏偏鬼使神差的靠近了些。
“你说那个老太婆死了不关我们什么事吧？”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张勇点了根烟，烟头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诡异的红色光芒：“我们不过是想把她骗出去让那个爱管闲事的书店老板着着急，她自己跟着我们走了那么远，甩都甩不掉。”
“可她毕竟是为了救你才被车撞的.......”
张勇呸了一口打断他的话：“她要多管闲事，死了活该。”

王俊凯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血管里的血液凝固了一般，让人觉得供氧不足，呼吸困难。
他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悄无声息的转身准备离开，却愣住了。
吴磊站在他身后两米远的地方，面色平静，眸色沉沉，深不见底。

“你知道我的书店为什么叫山石吗？”他想起有一次自己抱怨着这里发生的种种事情时吴磊这么问他。
“为什么？”
“我相信这座城市只是一块璞玉，经过雕琢总会越变越好的。”男生脸上满是笑容，眼睛里散落着无数个细小的星辰，一点点发散着光芒。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他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变不尽如意的生活，可他收获的却远不如他付出的。
有谁知道那块攻玉的石头最后怎么样了？
是变得千疮百孔坚固不再还是破碎成细小的粉末归于尘埃？

王俊凯在那一刻终于明白过来，不是所有精心呵护的种子都能得到收获，期间可能会有虫灾，火灾，旱灾等等，那些你想也想不到的灾难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而至，造成万劫不复的结局。
晚上起了寒风，吹的人心里一阵冰冷。
是冬天来了。

七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闭口不提那晚的事，但王俊凯知道，心里一旦有了疙瘩，就很难去除了。

圣诞节快到了，商店门口摆着圣诞树，玻璃橱柜上用白色的喷漆写着Merry Christmas，每个地方都洋溢着过节的喜悦，他的心里却是一片死气沉沉，提不起半点兴致。
无数次他面对着黑板，粉笔在上面划过发出尖锐的噪声，质问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仍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麻木的写下一串又一串的公式。

吴磊几乎每天中午都会来，带着保温盒给他送饭，只是不在班门口等了，他坐在办公室里，用大衣将保温盒裹住，看见王俊凯推门进来就冲他笑，如同温暖的阳光。
王俊凯有时看着他舒展的眉眼，会悲哀的想，他是难得的给自己真诚笑容的人，可是他却不快乐。
“今天下课晚了点啊。”吴磊站起来，细心的关好办公室的门，将寒冷挡在外面。
“嗯。”王俊凯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被学生缠着问了几个问题。”
“吃吧。”他搬了个椅子坐在王俊凯旁边，打开饭盒，里面的饭菜还冒着热气，让人看上去食欲大增。
“今天平安夜耶。”他小声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王俊凯，看他温文尔雅的喝下一口汤，小心的将里面飘着的葱花挑出来。
“嗯。”王俊凯应了他一声，转过头，勾人的桃花眼里藏着隐隐约约的笑意：“去你家？”
吴磊喜欢王俊凯在捉弄人的兜兜转转之外偶尔出现的耿直，他抬手擦去那人嘴角的一点油渍说，好啊。
以往几年他们会在平安夜吃一个小型的年夜饭，等到真的过年的时候，王俊凯就该回他自己的家乡了，只是前两年王俊凯的父母也去世了，他便不再愿意回去了，但在平安夜聚在一起的习惯还延续着。
说是年夜饭，也就他，吴磊和奶奶三个人，现在呢，只剩下两个人了。

吴磊看着他吃完，将东西又重新整理好，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晚上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这么冷，你就在家吧。”王俊凯抓住他的衣袖，有些舍不得他走，指节紧了紧还是松开：“在外面等小心感冒了。”
“没事。”吴磊将他的小心思尽收眼底，笑起来：“这不是想早点见到你嘛。”
王俊凯仰头看着他勾起的嘴角想，在这里还能得到阳光的话，一定是从眼前人的身上得来的。

吴磊走后的时间变得过于漫长了，王俊凯一直觉得心里慌神，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晚自习的时候班里又少了几个人，许是平安夜的缘故，逃课的人也多了起来，王俊凯有些无奈的叹口气，没心情再讲课，发了卷子下去，要他们自己做。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出了校门，却没有见到吴磊，从校门口呼啸而过的救护车响着尖锐刺耳的声音，让他皱了皱眉。
吴磊没来多少让他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在意，裹紧了大衣，往巷子的尽头走去，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对，平时没什么人的小路，现在的境况可以说是热闹了。
他有些焦急的加快步伐，逐渐看清尽头的景象，三四辆警车停在那个小小的书店门口，车顶的灯光晃的人眼睛酸涩，人群密密麻麻围了一圈，他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吴磊，垂着头，和警/察说着什么。
耳边的风声大了起来，他觉得脸上有冰冰凉凉的感觉，眨眨眼，有东西融化成水珠从眼睫上滴下。
他抬起头，黑暗的天空中开始飘下零零落落的白色的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等他终于挤进人群，陈真衣衫不整的站在警察身后，眼睛通红一言不发，张勇在一旁骂骂咧咧的说着杀人凶手什么的，还有周围人们小声的议论，王俊凯已经听不太清了，那些风声太大，几乎让人震耳欲聋。
吴磊看着他，那些风雪揉皱了他的眼眉，他动了动唇。

你来啦。

他笑着说，那笑容却让王俊凯几乎快要落泪。

“吴先生，你得先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警/察最终下了结论，驾着吴磊的胳膊往警车走，那种像押送犯人的姿势刺痛了王俊凯的双眼，他下意识跟了几步，吴磊回头小声说：“我很快就能回来。”
他于是呆呆的停住了，看着他坐上警车，绝尘而去。
像是终于醒悟过来一般，他抓住陈真的手，一出声才觉得自己的声音哑的厉害：“发生了什么？”
陈真不停的颤抖，手拽紧了自己的衣服，声音里带着哭腔：“杜洋和张勇想要...想要...吴老板看到要他们离开，他们不肯，就打起来了，杜洋他摔倒了，头撞到石头上，出了好多血....”她说的断断续续，身体不颤抖，终于哭出声来。
“你少tm放屁。”张勇在一旁吼：“那个人把杜洋弄进医院了，他就是个杀人凶手。”
警/察疏散了人群，又带走了陈真和张勇，张勇最后看了一眼王俊凯，眼睛里满是嘲讽。
王俊凯余光瞥见了地上那一摊血渍，已经开始干涸凝固了，他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仿佛看见那些恶果终于熟透了，它们争先恐后的爆裂开来，血浆溅的的到处都是。

却无能为力。

经过大半个晚上的审问，吴磊终于被准许回家时，一出警/察局就看见了门口的王俊凯。
雪下的很大，地上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白色。
王俊凯冻的嘴唇也有些发白，看见他的时候终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吴磊有些心疼的把人裹进自己的大衣里，觉得仿佛往自己怀里塞了一个冰球。
“怎么不在家等？”
“因为想早点见到你嘛。”他难得的撒娇似的说，手环住吴磊的腰，头埋进他胸前：“一定会没事的。”

再回到家时，吴磊早早做好的一桌子菜早就凉了，吴磊不死心的尝了一口，干冷生硬的让他直皱眉。
“要不我再去热....”
他话还没有说完，王俊凯就勾住他的脖子吻他，他的气息带着暖意，是最简单的能驱散寒冷的方法。
时钟早已转过十二点。
“圣诞快乐。”他说，与吴磊鼻尖对着鼻尖，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破茧欲飞的蝴蝶。
吴磊搂住他，轻轻叹了口气。

“圣诞快乐。”

八

杜洋死了。
王俊凯是再次匆匆赶到到警/察局时才知道这一消息的，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雪，他在警局前踩下一个又一个脚印，然后看见了吴磊。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见他来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我杀人了。
他没有辩解，只是在陈述。
王俊凯抓着他的手，声音里带了哭腔：“你说你不是故意的，你跟他们说你是为了救人啊。”
他不愿意放开吴磊，仿佛只要一松手，吴磊终究会离他越来越远。
“过些日子会开庭打官司。”吴磊说：“不要担心。”

王俊凯变得有些失魂落魄，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几乎将人吞没。
等待的感觉让人焦灼不已，终于到庭审的那一天，王俊凯几乎是不敢相信，吴磊是因为杀人和强/奸未遂而被告，站在证人席上的陈真，面无表情一字一句的说出和事情真相完全相反的字句。
“吴磊他想骚扰我，张勇和杜洋看见了阻止他，却被他打倒......”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听下去，他终于不得不意识到周围的黑暗，那些凭借着吴磊的光亮驱散的恐惧，终于一点一点地重新卷土重来。
他不知道吴磊推杜洋的那一把带着怎样的情绪，愤怒或是冲动，但那些力量最终成了那些黑暗的果子的最好的肥料。
周围的都变得恍惚起来，他看着吴磊，那人垂着头，有些长头发遮住眼睛，下巴上有些胡渣，看上去很是憔悴。
终于一锤定音。
死刑，缓期两年。

王俊凯看到吴磊的时候，有些艰难的发出声音，
“为什么要管他们，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吗？他爸爸动一个手指头就能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吴磊看上去很平静：“他们已经害死了奶奶，不能让他们再毁掉一个人。”
王俊凯觉得愤怒，这股怒火无处发泄，只是徒然的在心里越烧越大：“你忘了你是怎么不当警察的吗？”
他说的咬牙切齿，眼睛死死盯着吴磊。
吴磊苦笑一声，低下了头。
怎么会忘，为了查找一个官员贪污的证据，结果被人使手段陷害只能被迫辞职。
他看着眼前的人，想起他曾经问自己，这种感觉快活吗。
不，很痛啊。

王俊凯不愿再去看吴磊，或者说他是害怕去看，他辞了职，住在吴磊家里整天发着呆。
那些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也能听见，无非是说看上去好端端的一个小伙子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们没有质疑，只是坦然接受。
王俊凯想，活着如同困兽，人们总会被眼前的现实和想象中的虚无弄得眼花缭乱，以至于分不清是非黑白，恰好生活就是一个野蛮的驯兽师，他挥舞皮鞭，张牙舞爪，而自己只是那个被吓得只好退后一步的人。
吴磊真傻。
他是个奋力挣扎而被打的遍体鳞伤的人。
王俊凯见过陈真，在他刚辞职的那一天，曾经信誓旦旦说要帮吴磊作证的女孩垂着头只留给了他一句对不起。
王俊凯能理解，杜洋和张勇的父亲是市里的大官，一定和陈真说过什么，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吴磊不在的时间里，空气寒冷的刺骨，王俊凯常裹着被子缩在床的一角，恍恍惚惚的想起以往他们一起看过的鲜花和沐浴过的阳光，鲜艳的颜色交错在一起，能让人感觉不那么冰冷。
但其实他情愿裸着一双手，让它在寒夜里渐渐冷透，反正他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
他不知道善恶有报这句话是对是错。

但谁说广结善缘，必得善果？

九

时间出乎意料的过得飞快，王俊凯一直没舍得离开这座城市，他想送吴磊最后一程，但没能做到。
吴磊自己对自己实施了死刑，在春天刚刚到来的时候，他和冬天一起离开了。
王俊凯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歇斯底里，他几乎是和奶奶走时吴磊表现的一样平静，也或许他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局，他宁愿选择自己结束生命，也不愿如同承认自己的罪行一般被处死。
最近空气中总是漂浮着很多细小的柳絮，稍不注意，就飘进人眼里惹的眼泪直流，王俊凯想起他刚刚到这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春天，一模一样，令人厌烦的春夏秋冬，不知道更迭了多少次。

他现在一个阳光还算明媚的日子，决定带吴磊一起去看奶奶。
坐在餐厅里，想着下午的行程，竟有些如释重负。
陈真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女孩红着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
王俊凯自顾自的吃，偶尔看她几眼，最后才平静开口。
“我一个人吃了很多餐饭，才发现我很讨厌我自己。”
讨厌自己的无所作为，选择逃避，眼睁睁看着事情一步一步发生，什么也做不了。
然后年轻的女孩像是突然崩溃一般，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大哭，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实在受不了，我已经去警/察局说明真相了，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挽回吴磊，但或许可以证明他的清白，王俊凯站起身，有些怜悯的看了看仍是情绪激动的人，却已经释怀了。
挺好的。
最后那些离开的人不是迎来死亡，而是一种舒适快乐的沉默。

一个人爬山仿佛会耗费更多的体力，他气喘吁吁的到达山顶，才发现所看到的景象更新了一番，原先泛黄的叶子变的绿油油的，远处一片葱茏。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卷风筝线埋在奶奶的墓碑旁边，又插上一根小树枝，才有些心满意足的笑了。
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限制你了，他想。

人间失格里那句话怎么说的，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那来生我们就都不要再当人了吧，就都不要为讨人喜欢而强颜欢笑，为世间正确而走的笔挺，我们不如去最崎岖的山路当一阵狂风，去引发海啸，去让世界毁灭再好不过了，谁叫你和我都太糟糕。

他站的离山崖边近了些，闭上了眼睛。
迎面而来是柔和的微风，那些恶果腐烂的气味仿佛都被吹散，吴磊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双手。
他向前迈了一步去拥抱他，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当然，你最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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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就是一颗毒糖，不接受批评。
其实相比爱情，更觉得是两个人相互扶持在生活中挣扎的一段陪伴过程吧。
最近发生的一些事简直就是让人负能量爆棚，然后由衷的感叹所谓善恶有报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些真诚善良的人不应该遭受许多虚妄的诋毁指责甚至是受到真实的伤害。
但故事始终是虚构的，我仍然愿意相信生活不会辜负在里面摸爬滚打的每一个努力的人，也祝愿看文的你们，始终生活在光明之下，一生尽兴坦荡，赤诚善良。



by 梦游先生